一枕黄粱

[全职高手][韩叶]食鬼人 三

韩文清负责开车，苏沐橙和另一个年轻人都坐在后座。

现在他知道那个年轻人叫罗辑，是兴欣今年新发展的成员，大学生，正在H市做一项调查，为大作业采集数据。从轮回出来之后，苏沐橙打了个电话，就把这人给叫过来了。H市到S市毕竟不太远，即使不使用雷霆专线，高铁过来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这车是霸图几个月前刚给韩文清配的，以前那辆车在一次任务中撞得面目全非，负责装备的部门这回就顺便又提升了一遍车辆防御力和舒适度。后座空间无比宽敞，罗辑带过来的仪器一溜儿摆开，他摆弄一会儿信号接收器，又调试起增幅组件，架在随身工作站后方的LED屏上锯齿波不断跳动着。

“还得继续往西边去。”他说。

车子拐了个弯，从匝道下了高速，沿着河岸开进有些荒凉的郊野。这片地方以前盖过工厂，不知怎么回事，施工刚起了个头就停了，疯长的野草很快盖过散乱的砖石。

这段路不好开，或者说压根没有什么路可言。轮胎不断碾过石块和泥坑，韩文清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旁边把减震功能开到了最高档。等车内平稳一些后，罗辑举起一个万用表一样的小型仪器，在半空里晃了几下，接出条线连到信号接收器上边。

“有一个接口，”他迟疑了一会儿，“再走五公里左右，地图上显示是座桥的样子。”

桥通门，水聚气……在这个前提下，生成一个虚界入口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谁都不能确认这个入口真正通向什么地方。

十分钟后，罗辑站在桥下，拨通了兴欣那边的电话，请陈果再派一个人过来，唐柔或者安文逸，包子也可以。他们来时的那辆车就停在旁边的草丛里，车身沾满了泥浆，他带过来的大批仪器，也都仍存放在后座车厢。

韩文清和苏沐橙已经接入了虚界——而他还没考下驾照。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正当空，桥下河水明晃晃地反着光。罗辑按了下一边眼镜腿，透过镜片上即时刷出的数据流望着接口的方向。有人进去之后，这个临时接口就算是废弃了，能量反应正逐渐减弱，他所能见的一圈又一圈的辉光也逐渐黯淡下去。

这一扇门彻底关闭了。

韩文清扣上右手腕的皮带，顺带着调了下墨镜。霸图和兴欣装备开发的思路不太一致，因此与罗辑的眼镜相比，他这副墨镜少了些数据统计的功能，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完善的战斗辅助设计。虚界之中，灵的波动没有任何规律，长期养成的感知习惯倒成了最大的阻碍，只能借助辅助装备来进行调节。

他们像是站在无垠的湖上，天光倒映在平滑的湖面。随着两个人脚步的移动，波纹不断向四周漾开，却始终没有水珠溅出来。苏沐橙又走了两步，照旧徒手在半空里一划，一小点火光从掌心飘出来，和韩文清在书店二楼所见的毫无二致，唯独要小上一圈。这一小团青绿的火苗在湖面蒸腾的雾气里来回兜了个圈子，又落回到她手中，随着握拳的动作熄掉。

她摇了摇头：“不是这里。”

他们需要寻找另一扇门，跨越到另一个虚界中去。

联盟基础考核里，“门”的测定这一项，韩文清只拿了一个B。在叶修的钉子理论中，他拔掉的是“身”那一颗，这就意味着，他能直接触碰到那些非自然的存在，而同样地，即使加以针对性的训练，他也很难在感知方面达到“意”的地步。如果换成周泽楷或者喻文州在这里，凭借先天的感应能力，或许能第一时间捕捉到“门”那一线异常的波动，但依王杰希的安排，周泽楷已从轮回的地下水道进入了黄浦江，估计都开始巡回黄海了;至于喻文州——蓝雨之所以没有参与到这次行动之中，就是因为这位现任管理人到了又一年的冬眠期。

苏沐橙将护目镜拉下来，仰头望着高悬在两人头顶的深色阴影。雾气愈来愈浓，很难看出那些阴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回头征询韩文清的意见：“我们上去看看？”

虚界通常也不怎么遵从外界的物理定律，假使一个牛顿坐在虚界中的苹果树下，兴许那个苹果就不会砸到他头上，而是先在空中兜一圈，再直接塞到他嘴里。苏沐橙说的“上去”，并不需要临时搞出什么载人飞行器，更不需要竹蜻蜓，他们仅仅只是将自己用“灵”包裹起来，加盖一层伪装，就像一滴水汇入海洋，极其顺畅地融进了这个虚界的循环之中。

Q市靠海，韩文清自己用津贴买的房子就在一处海滩边上，足够他将游泳这一项技能熟练度刷到满格。他在灵聚合而成的无形的水中悬浮着，依靠手脚的划动将自己推向头顶阴影的方向。苏沐橙要麻烦一些，她不太会水，动起来有点浪费力气。如果不是处在这种变化莫测的环境下，她大可以从储物设备中取出手炮来一发卫星射线，借着后坐力轻松退到目的地，还能捎带上一个韩文清，可惜往往不存在那么多的“如果”——一旦虚界中的灵受到激发，打乱本身平衡，极小概率他们这支双人救援小队就要一齐被抛向更为未知和危险的彼方。

如无必要，苏沐橙不可能去冒这样的险。

她用力往空中一蹬，再向上游出十来米。到了现在这个高度，摆脱了雾气的干扰，他们已能将原先的阴影部分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连绵不断的，倒悬在天顶上的山脉。

岩石，植被，甚而还有溪流，一切质感都是真实的。韩文清先一步伸手碰到一座山头的峰顶，有只麻雀从他胳膊下飞过去了，依旧是肚皮朝上的倒悬姿势。虚界中本不该存在生灵，它源于现实世界灵气的失衡，本身便象征着混沌无序，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长期待在虚界的环境里，必然要受到侵蚀。

“联盟的教材又该修正了……”苏沐橙敲了敲面前的山岩，灰土沾到了她指关节上，“我们去山脚下看看？”

即使是爬倒立着的山，也还是爬山。

从他们现在这个角度，还不能完全看清山脚所在的位置，无疑前路还有很长，这个半游泳的状态，似乎又要比拿一双腿走山路轻松些。

然后一行两人发现，他们当真要游泳了。

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海。

“其实刚才就应该想到，”苏沐橙说，“如果这里一切都是倒着的——”

泡在咸腥味的海水里，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她整个人被一个透明的气泡包裹着，声音传不出来，韩文清只能通过读唇语看懂她要表达的意思。事实上他自己现在也是这么个状态，联盟提供技术的基础装备K090号，专用于普通人类水下活动，成本低廉，可通过打印机?魔改ver.批量生产，表现形式即一个大气泡，能有效隔绝外部水压。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内外声音无法传达。

韩文清往气泡内壁又贴了张纸，给眼下这临时交通工具提个速。他离开霸图前考虑过接下来行动的风险指数，特意补充了一遍随身装备，腰包里除了普通制式打印符，还有一沓张新杰制作的加强版符纸。苏沐橙似乎同样带着类似效果的道具……察觉到他这边的动作后，另一个水泡上浮速度也瞬间一提，两个巨大的泡泡一前一后向着漆黑一片的深海飘过去。

在这个距离上，“门”那一丝波动已能较轻易地捕捉。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要是这是一个游戏设定，在快获得珍稀道具掉落之前，必然要先经过一次极为艰难的战斗，需要花费大量的治疗药水、强化药剂，需要强有力的大腿队友和关键时刻能扔出去当肉盾的队友，以及flag、反flag……不过这并不是游戏，他们也仅仅只是一个双人救援小队，即使挡在通关的“门”之前的，确实是一个野生大型boss，兴许还是蓝色精英模板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苏沐橙指挥着她那个水泡去和韩文清集合，随手将手腕上银镯子转了三圈，凭空抽出一门重炮，炮口两侧能量槽迅速亮起蓝光。与这蓝光一同在黑色的海底亮起的，还有无数明黄色的光点。

借着光芒仔细看过去的话，会发现那是无数只明黄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