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

[全职高手][伞修]沙城 chapter 4

年龄和寿命因背景设定有大幅度改动。

他们躺在沙丘顶端望着头顶那片辉煌星河。

沙漠的夜晚，温度骤然降了下来。随身的小包裹里只有一条勉强称得上有些厚度的毛毯，两个人裹一起，即使都还是未曾长开的少年体型，也难免露出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风呼啸过去，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修挣扎着把自己团起来往毯子里窝，他这边一动，苏沐秋那边就跟着折腾，两个人把毯子扯来扯去，沙子弄了一身，最后不得不双双宣告停战，爬起来提溜着裤腿往外抖落沙石。

这么一遭下来谁都睡不着了，抖完沙子坐一起把毯子继续一裹，开始胡乱找话题聊起天。叶修抽出却邪，随便找了一小块白布慢腾腾擦拭起来。白天里刚斩杀了十数头巨型沙虫，矛尖上似乎还留存些魔兽腥甜的血气，他用力擦啊擦，苏沐秋偏着头盯他，念叨着出门前苏沐橙塞进包裹的小点心。

十五岁的小姑娘，水嫩水嫩的，还在学院里待着，偶尔跟他们学点枪手的技巧，连佣兵的身份证明都还没注册上。这次两个少年依旧把她留在了自由都市，托人照料着，之前出任务攒下的一点钱也留给了她，随身只剩点零碎钱币，如果不是路上顺道又做了几个小型任务，恐怕进沙漠的补给都弄不到手。

苏沐秋摸索着把手里那卷卷轴打开。

他们得到这个东西纯属偶然。两年前苏沐秋为了打造却邪，和叶秋一起去闯大陆上有名的禁忌之地。在那片沼泽的深处，他们找到了意料之中的奇特矿石，然而也找到了六千年前遗留下来的远古巨兽。

叶修做出最后一击的时候，被挥舞的鞭状长尾撞飞出去，断了整排的肋骨，断裂处还很不幸地插进了肺部，每一次呼吸都能咳出血来。苏沐秋把身上所有药剂都掏出来硬给他灌下去，用沼泽里灌木的巨大叶片当了垫子，将叶修一路拖出了雨林。

而苏沐秋本人，也在那场战斗中折了条手臂，幸而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他依然是顶尖的魔枪手。

现在苏沐秋手中的卷轴，就是从巨兽尸体的胃部刨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魔兽强酸的胃液里浸了那么久，字迹虽然模糊了一点，却基本找不出严重的损毁。为了读懂那些过于久远的文字，两个人跑遍了各大王国的中心图书馆，在那些古旧的书架间寻找任何可能的解答。在这个很有些漫长的过程里，苏沐秋打造出了却邪。

却邪的诞生大概也是他们佣兵生涯的一道标志性分界线。从此一叶之秋这个佣兵代号和这件传奇武器永远联系在了一起，叶修成为斗神之时，却邪矛尖那一点银亮也被吟游诗人编进了歌谣里，虽然这多少也有叶修本人一向神出鬼没，连真容也从未显露世人面前的原因。他们穿越那些禁忌之地的旅程愈加顺利，波折虽有，但很少再遇上那年一只脚踏入死者世界的状况。

苏沐秋捧着卷轴，用一种非常罕见的认真语气告诉叶修，最多还有三天，他们就能够解开这个世界最深重的谜题。他手指顺着那些歪歪曲曲的古文字划拉着，叶修漫不经心瞟过去一眼，用于构筑防卫结界的晶石散出那点微光还不足以让他辨识出那几行文字的意义，只能隐约读出几个音节。

然后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头歪到苏沐秋肩膀上靠着。苏沐秋没说什么——他连卷轴都没合上，也跟着沉入了无梦的沉睡之中。

如果神依旧注视着这片大陆，那么或许就能看见那片沙海，重复行走着那条路途的凡人。

年轻的战斗法师站立在沙丘之上，他微微眯起眼，望向远方茫茫的黄沙。

新嘉世骑士团尚未完全安定，作为首任团长，邱非本来应当驻守本部，在代理人夏仲天的支持下继续完善团内制度，维持与王国上层的联系，重新建立骑士团的声誉——然而他不得不来到这里。

蓝雨骑士团剿灭的，并非一支起于草莽，纯粹由流民和罪恶佣兵组成的普通盗贼团，而是某个，甚至某几个王国贵族私人军队的组合产物。从喻文州那里，他得到的名单很长，长到总让他辨认出几个熟悉的名字。

邱非原本以为，那些名字已经随着斗神的出走，旧嘉世骑士团的覆灭，一起埋葬于时间的灰烬里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战矛，毫不迟疑地向着风暴的中心走去。

而在他脚下五百米的地底，叶修正走过石窟漫长的隧道。无声无光的地下世界，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昔日的斗神仿佛羁留的亡灵，闭着眼，在黑暗里飘荡着。他们的路途，就这么短暂地交错了一瞬——

叶修在几乎要刺穿眼睑的光明里睁开眼睛。

在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经常随着母亲前往神殿。那位几乎参与了他和叶秋整个成长过程的教廷祭司，总是用一种异常沉静的语调，唱诵着教廷的神典。

“众神栖于云中殿堂——”

人类擅于幻想。诗歌，戏剧和童话，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去，那里面蕴藏着太多绮丽的梦和期望。繁花，清泉，飞鸟和游鱼，所有美好聚集，他们编织出这样的美梦，来填补六千年传说的空缺。

叶修知道，他已经再一次地来到那座空中花园了。

这一次是独自一人。

要怎么来形容神曾经居住的地方呢？

“人类的记忆太短，而六千年太长。”

张新杰在那卷羊皮纸上用魔力描绘符文，那些久远的图像便浮凸出来，在虚空中缓缓变幻着。

“克拉斯迪塞尔，并非现实中的存在。而今我们称之为镜中城。冒险者公会的记录里，因探寻这片极密之地而失踪的冒险者，已经不下数万。”同时身负教廷主教身份的牧师语气平淡，“教廷最近一次派遣神殿骑士探查的时间是三百年前，令人遗憾的是，这支神殿骑士分队，最终也失去了消息。“

无数陌生的脸一一显现，坐在一旁的霸图军团长看着它们闪现而过，一言不发。他表情从来是严肃到可怕，他人很难从他的神色猜测出他的心理变化，然而这时候，连陈果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显出一种极度的认真。

即使将范围放大至现存所有职业者组织，韩文清仍然是资历最老的职业者之一。长达三百年历史的霸图军团，所有的过去都深深烙印着拳皇的痕迹。唯一能与其比肩的，或许只有拥有着斗神叶秋的嘉世骑士团，然而煊赫一时的嘉世骑士团，也已经消亡在它的创始者与领导者手中。

对于陈果和苏沐橙，甚至王杰希而言是陌生的面孔，韩文清却能辨认出好一些。

旧友，故敌。

在死亡这个前缀之下，又还有什么区别？

喻文州并不认识那些面容，但这并不足以构成静默的理由。他想他的大脑或许从没有一次这么超速运转着——那些盗贼，那片黄沙，那个纸团，那些记录……以及自始至终贯穿其中，将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的那个人。

叶修。

乔一帆的回忆，还有王杰希的预言，如果再加上张新杰带来的消息作为砝码。

如果他没有记错，沙漠村庄中，在他与黄少天率领骑士团到来之前，那些死亡的盗贼，尸体上留下的明显都是右手持剑所造成的伤痕。背负剑圣之名的黄少天在这方面的敏锐度，甚至比喻文州自己的分析更加可信。

然而再往后，那漫天的风沙之中，叶修明明——是用左手撑着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