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

[全职高手][韩叶]涉江采芙蓉 Chapter 13

间隙性抽搐式复健。

时间线到关山了_(:3J L)_

市井闲汉谈天吃酒，常侃话本里好汉的一身功夫，刀枪棍棒耍出一百八十般花样，招式必得有个名头，便好比开场先自报家门师承，硬是有了个套路规矩——

叶修埋在雪窝子里，静悄悄地拿衣袖擦那把刀。刃口已稍有些卷了，柄也缺了口，被他从外裳上扯的布条反复缠了几圈。

他仍在等。

他已等了五日。

风雪愈更急了，将他整个人团团困住，连头发梢都凝了冰。狼群早散进漫天的雪絮里，如今端看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先前一番且战且息，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他擦完刀，并不转开视线，只胡乱在身后的雪堆里一扒拉。雪是冷的——然而手竟要更冷些，冰冷的手捂了团冰冷的雪，好半会方有了融化的迹象。

叶修微微含进一口半融的雪水，过了片刻方咽下。

他与一双澄黄色的巨大眼睛对视着。

苏沐橙爱听戏，听罢还要绘声绘色和他讲演。有回一个外乡的说书人辗转到南疆小镇里，在茶楼摆开阵势挣些食宿花费。那人像是走过不少地方的，东南西北，一处处见闻，奇人异事，说得仿佛亲眼所见。

一条便是北地。从漠北再往北行，天地相接的地方，时有五彩华光，浩浩荡荡。有搏命的江湖人，信了风水杂学，三三两两踏入雪原，一心去寻华光下那举世奇珍。

“那般异宝如何轻易寻得？”说书人一拍条案，“——原是使得一手好剑，尤善左手。一去便小半月，了不得了，快马千里送回断剑一柄，连同半个血淋淋的手掌……”

如若今朝不幸，想来连半个手掌也未必能留住。叶修再不动，只分毫不错地盯着那双眼睛。

天顶上仍是阴云密布，因此雪面上也映不出一丝光来。雪雾一片茫茫，连带着极冷的风声，寒气沿着毛皮风帽的缝隙往脖颈钻，顺着一条脊梁滑下去。“真冷啊。”他心里想，然后细细听鳞片在冰层上刮动的细小声音。

“一共只有三件事要做。”

“第一，你要等。”

“第二，去看，去听。”

“最后方是用命来赌。”

“我从来不赌。”他又想。

结着冰棱的蛇尾忽而从雪雾里一晃——同一瞬里那柄刀已静悄悄地伸了出来，刃口微斜向上。叶修半只脚蹬在冻硬实的雪坑边沿，猛地一跃，将劈头盖脸向下砸的蛇尾给牢牢抵住。他左腕数日前受了些伤，不甚方便使力，因此一抵之后，长刀沿着蛇身的纹路顺势滑开，人就着这股力道在雪地上滚了两圈。尚未起身，他又反手递出一刀。

他眼神好，耳朵灵，仅是余光一扫，兼听得雪中窸窣怪声，便能将那大蛇的方位辨个分明。雪原上与这般异兽以命相博，自然不同于秋狩时林中张弓追逐鹿子，双方既为猎人亦为猎物，只待一方落败，另一方便要将其骨血都吞个干净。

铮然一声，那刀到底还是断了。

叶修正落到蛇身上，覆着冰片的蛇鳞滑不溜丢，又不住跌荡，非要将他甩入绵密的风雪里。断过半截的刃锋连同缠着布条的柄仍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在颠簸中使力往下一摁——他便硬生生借着这断刀悬在半空里了。敲敲补补半辈子锅子剪子的老匠人，这个冬天里拿同样铁料锻出的刀，死死嵌进搅动的鳞片与血肉间，断刃竟也透出一线无比锐利的光来。

他在这冷光中微微眯起眼，空出的左手向下摸，摸到半蜷起的腿，腿上裹着的皮靴子。

靴子里插着一柄极短的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不论江湖或是沙场上，但凡见惯刀兵的场合，必然是听惯这番话的。叶修从前使的却邪，是典型的长兵，一人一马一枪，可保数丈，于是这剑便成了另一个极端……它实在是太短了，令人一见就要误以为闺阁女儿的游戏之物，然而剑格却又朴素得惊人了。

腰上一使劲，他顺着光溜溜的蛇颈往上翻。幸而这异兽像是不会打滚的，免去一番多余的纠缠，只那蛇尾不停往这头抽，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跟着左右腾挪，脚踏在断刀上借了好几回力。手心难免被翕张的蛇鳞割破，血珠子冒出来几颗，很快就凝成了冰珠子。他没顾得上这丁点小伤，只缓缓地往蛇头蹭。

这雪原巨兽纵然披鳞再厚实，总也有地方是护不住的。

叶修的腰突兀地垮下来，人揉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蛇尾擦着他左边胳膊过去了，带过一阵呼喇喇的风响，耳朵里好半会儿都是闷着的。他握紧了剑柄，就着这个角度从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缝隙斜插进去。

剑自然是好剑。

他被骤然加剧的震动甩下蛇身，一直落到先前的雪坑里。新落的雪尚有几分柔软，将他缓了一缓。数丈开外便是翻腾的巨蛇——叶修拿衣袖也擦一擦剑，将半凝的血线拭去了，再提起现下不那么听使唤的内气，贴着雪面疾掠出去，直直出那一剑。他肩与腰都压低了，背又是挺的，人既像一张弓，又像一支悍然射出的箭，剑刃即是箭头，夹挟着万钧之力，从盘起的蛇身间撞进去。

这天夜里阴云散了些，露出天穹上一轮明月。

叶修将褡裢甩过马背，再一翻身上了马。离开那片深雪掩覆的荒原之后，叶修与过路商旅换来马匹，又零星问得几句方向。他来时的坐骑早已换做数日食水，也幸得衣内还藏了些银钱，免除徒步跋涉之苦。

走到渐有人迹的地方，地上雪已少了许多，白沙绵延与天相接。往地平远远眺过去，依稀能见几点灯火。

再往前就是霸图大营。

营外数里便有步卒巡夜，叶修寻了隐蔽之处将马安置，只身向灯火处去。他换了一身黑衣，轻易隐在夜色中，穿插着士卒交接的空隙，沿着成排帐幕摸索到最中央的大帐。夜风将帐子吹起一角，他毫不意外地看见韩文清正坐在帐中，面对一桌卷宗挑亮了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