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

[全职高手][邱叶]三千年后 Chapter 3

那一刻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银红色HCSM的核心位置爆发出狂暴的能量流，在宇宙里点燃一朵烟花，特种金属的碎片裹挟着焰尾朝四面八方溅开。再往下，穿越黑夜与繁星，无数的人造行星上无数人从安眠中醒来，他们看见窗外一线一线的流光划过天际。

他们以为自己看见了流星。

邱非在轻型舰上作业。他还没正式获得驾驶HCSM参战的许可，只能先熟悉基本的舰载工作。

这样的舰船有许多，零散分布在战圈外围，舰体装载的外部能量护罩强度有限，不能承受黑潮生物的集中攻击，仅仅为战争提供必要的资源供应。能源散失，但并未受到严重物理损伤的机体源源不断地从第一线退下来，将这里作为中转站，经过紧急检修之后，再度投入到严酷的作战之中。

他主要负责维护舰船的能量循环，和几个同龄的驾驶员预备役共同处理占据了一整面墙，包含上百个虚拟光屏的信息操作界面。这个位置，再向后一步就是舷窗，邱非摘下刺激脑波活动的辅助头盔，也只退了那一步。

至少还能看见深红刃翼从中折断，能量炉爆裂绽出极刺眼一环光，斗神辞别前落幕一场戏。

耳边逐渐响起不那么清晰的鸟叫。

邱非从光与火的旧梦中醒来，他眼神仍带着梦中的混沌，细碎的光斑投在视网膜上，成像模糊而不时晃动。驾驶服手腕位置内置的注射装置通过某些联系，读取到了他思维信号的波动，依照判定规则给了他可靠的一针。

摇曳的光点迅速分散重组，人形渐渐变得稳定而清楚。

黑发的男人倾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醒了？”叶修笑了笑，先一步站起身，不忘伸出手示意可以借力。之前那一场风暴的后遗症显然还存在着，让大脑处于半晕眩的状态，邱非没有拒绝这位曾经的师长的好意，握住悬在面前那一截手腕，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

首先要确认机体的位置——

邱非转头四顾，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连绵无边的翠绿色。阔叶的巨大植物将目之所及的地面密密地覆盖过一层，不时还因风发出刷刷的叶片摩擦声。

而君莫笑带着薄薄金属辉光的黑色外装就在这一层的翠绿里露出一个角。

叶修先一步向那个方向走去，他拨开那些遮蔽视线的绿色叶片，在松软的泥土地上留下浅浅一行脚印。

时空的乱流将他们带来这里，一个陌生的，一切都属于未知的星球，而这颗星球的重力作用比人类联盟下辖各类适居行星要强烈一些。叶修把一部分注意力分给身后邱非跟随而来的动作声音，另一部分还要不时观察四处的动静。

重力的加强目前还不足以给他们带来太多不良影响。

年长者灵活地滑下了一截小土坡，再往前一段距离，就是君莫笑暂时搁浅的地方。

两架机体因内置的保护程序而在风暴中脱离了连结，他们能降落到同一个星球上，已经是十分难得，可以开瓶香槟庆祝的规格。叶修从君莫笑的驾驶舱里被弹射出来，开启防护胶囊外壳后，首先花了一些时间找到邱非——这实在也相当困难，毕竟在这样一个被植物所彻底占领，视野范围大幅缩小的复杂环境下，寻找仅有单人大小的目标物，涉及到的不仅仅是好记性和好眼力，还必须得有好运气。

于是他爬到了山丘的最高处，原本是想要凭借地形优势来初步观察周围，却很快发现了那一枚正显出鲜艳橙红色的防护胶囊。

邱非的确是很少参与到远程作战中，这一场空间风暴，对于年轻的驾驶员而言，和这颗星球一样陌生。他很快也走到了君莫笑旁边，和叶修只隔着几步距离。

战斗格式启动防护模式并脱离之后，这台HCSM也在操纵者的控制之下采取了其他应对措施。叶修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隶属于他的机体的表层装甲，他连手指都被驾驶服配套的触控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与灰黑色特种金属一接触，立刻就在最外沿一圈空气里漾出一圈彩色的流光。

这是整个人类联盟中最特殊的一台机体。

初代HCSM，如今仍在役的已经称得上屈指可数。所属权已移交轮回分部的一叶之秋是其中之一，转移所属权至兴欣的沐雨橙风也是一样——虽然苏沐橙操纵沐雨橙风正式登上外太空战场那一年，二代机体亦已开始活跃在对黑潮作战第一线。

这之后又过了数年。

君莫笑首次出现在民众视野中时，它加载的外部自主防御系统，相较其余一线战斗用HCSM，很难有什么优越性可言。这台机体并非按照当前主流操作方式进行配置，装甲和主体结构连接点都带着强烈的制造者个人风格，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它内置的武器系统之上。

这是一台初代机体。

不是每一个HCSM驾驶员都会额外花时间去研究HCSM机体本身——叶修算是比较少见的兼具维修设计师功能的一个。关榕飞到兴欣之后，对君莫笑做了一定程度上的改造，都是和他进行完整讨论之后，两个人共同作出的决定。

机体能量回环已经完全激活，叶修最后将手指在闪烁的深红光幕上一划，后退两步，顺带着让邱非也跟着退了一退。

他对君莫笑下达的第一条指令，是切换形态。

机体脱离时空漩涡，坠入这颗星球的大气层时，防护胶囊先一步被弹射而出，而机体本身则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绝对防护模式，装甲外翻，将最重要几个部分一律覆盖在内。HCSM常见的高度是三十至五十米，君莫笑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也是普通的外形规格。它的驾驶舱在中间位置，与提供能源动力的能量炉十分接近。对于合格的驾驶员而言，平常为保持战斗状态而进行的训练项目，原本就包括紧急情况下进入驾驶舱这一环，即使在高重力环境下，攀登这数十米距离，也着实算不上为难。‘

但叶修不打算采取这样直接的动作。

指令激活机体内置程序，君莫笑迅速进行了普适变形，转为地面运作模式。他一翻身进了驾驶舱——现在舱门与地面垂直距离只剩下短短半米——输入了又一条指令。

这颗星球上，至少在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地表植被太过茂密，草叶轻易便长出一人高，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从先前的小山坡下来，一路到君莫笑的落地点，他和邱非都始终对周围保持着极高的注意力，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战斗格式并不在附近这一条讯息。

人机分离之后，机体接下来的运动轨迹不为驾驶员所操控，即使经历过无数次跨星域作战，拥有丰富航行经验的叶修，也无法预测到战斗格式现在的坐标位置。纯粹由两名驾驶员和两台HCSM组成的这个远航小团体，没有大型舰船辅助运算，唯一能采取的方式就是地毯式搜索。

或者期望战斗格式加载的智能系统能接收到电磁讯号，同君莫笑再次接驳。

这个可能性不算太大。

两个人之间那一丝精神的纽带实在是坚韧得不可思议，经历过一场意外的空间乱流，叶修仍然能透过隐约的波动察觉到邱非的大致情绪。未曾接受过长期训练的人，很难单从语言的形容来理解这样一种无声的交流方式——本就是为HCSM操纵者而诞生的一项技术，依托于人机基础联结模式，达成驾驶员之间的互感。

距离最早一批人类外迁，大宇宙时代开启，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然而人类的大脑仍然是一个无比神秘的禁区，拥有近似无限的开发可能。

他伸出手，把邱非也拉进了君莫笑的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