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

[全职高手][伞修][沙城]chapter 7

开始刷黄少。

他们隔着一道通讯光屏，事实上也是隔着千里之遥从上而下读那羊皮纸上的名字。

那些名字当然是熟悉的。

苏沐橙离开嘉世的时候要比叶修更晚。那一年里大陆魔力支点第九次更迭，各大职业者组织一如传统，展开再一次的支点追逐争夺之战，而第八次更迭时，前嘉世骑士团却恰恰失去了下一次参战的资格。于是作为前嘉世骑士团首席魔炮师，苏沐橙在夺回参战资格的战役里理所当然地出战了。

较之叶修，她是真真正正和前嘉世的成员多相处了一次魔力支点持有期那么久。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跳过了那么多行，在最中心的位置一眼就瞧见了那两个字。

刘皓。

……从各个意义上而言，都可以称之为熟人的一个人。

“那个村庄到底具有什么意义，可以让已经殒灭的前嘉世成员和呼啸军团联合起来，抽调大量精英职业者伪装盗贼将其作为目标展开袭击？”

张新杰视线下滑，然后落到了曾就任于前嘉世骑士团的教廷牧师，张家兴的名字上。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人已经依照调令前往机械大师肖时钦执掌下的雷霆军团？即使是今年的教廷内部档案清查，我也依旧有见到他档案上标注的所依附组织。”

术士慢条斯理地挑亮了古木长桌上铜灯灯芯上那一星火焰，听到神职者的问话，也只是继续微笑着，对着通讯另一端轻声呼唤了蓝雨骑士团最锋利的剑——剑圣黄少天的名字。

“少天，”他说，“七十年前特里弗艾矿区，黑暗变异生物大量活动的事件，我记得当时职业者总联盟是直接联系你去解决的。”

原本待在不远处四处张望着的青年将脸凑到了光幕前，瞬间就显出些精神焕发来：“没错，那一次不是变异生物数量暴增么，听说周边平民伤亡挺大，联盟那些家伙就直接用身份标识上的精神链接，先把我投影过去了，然后我再用远距离传送阵找到地方的。”

“投影？”邱非是第一次接触到七十年前那场记录至今不曾公开的变异兽灾的真实。他知道联盟高层采取的第一措施的本质——凡高阶职业者，在联盟总部都曾留有一丝精神印记，以此来作为身份的唯一认证。而在联盟高层所垄断的一项高级魔力应用技术下，这一丝印记则可作为媒介，制造出一个相当于一半力量的职业者本人的虚像。虚像和实际生命体的区别，即在于可以通过召唤法阵，无障碍通行于物质主世界。

作为应急方案，似乎也足够了。

然而这项技术有一个至关紧要的漏洞，投影的根本在于那一丝精神印记，而精神印记则是直接与职业者链接。投影受到过量魔力损伤，耗尽印记中存储能量的时候，职业者本人通常也会受到严重伤害。

黄少天理所应当地听出了邱非话中那层疑问，他噗嗤笑了一声，难得露出极明显的讥嘲和冷意——事实上那反而才是这位在职业者中战斗风格以机变冷酷为特色的剑圣的本质：“对啊，投影。毕竟我最后还是好端端地活着——”

黄少天迈出传送阵另一端时，距离他收到联盟总部传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空间的折叠重整通常伴随着时间的大幅扭曲，联盟总部所提供的顶级传送法阵已经可以说是大陆上构建最为严谨精密的，然而在穿越那漫长距离的过程中，消耗的时间仍然难以缩减到更短。他一步跨入矿坑深处，被暗红色污秽的瘴雾包裹的同时，就感受到了那一丝精神链接悄然断裂开来。

理论上，精神链接被切断只是一种灵魂上的感受，黄少天在那一刻却仿佛听到了锁链崩毁般沉重的声音。他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在无边的黑暗里猛然摇晃了一下，然后跪在了地上。

疼痛——

较之过去那么多年里所有经历的伤患更可怕的疼痛感迅速淹没了他的意识，又异常艰难地被他用残存着的那丝理性反弹出去，整片脑海里还能用于思考的部分，最后只剩下杂乱的字符闪烁着。

他低垂的头颅里快速闪现过一行极其简短又极其熟悉，像是刻入灵魂深处的符文。

他从疼痛之海里勉强挣扎出耳鼻口，大声地嘶喊着诵出了那行文字。那声音撞击在他意识底层，像是雷鸣一般轰响着，然而在现实的那一面，单膝跪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反应的剑圣齿缝间只是透出几丝微不可察的气音——

像是冰冻的火焰或者燃烧的雨水。

幽蓝色的光在他无力垂落的右手指尖绽开，锋锐泛出亮色的冰棱瞬间从他跪着的那一小块地面延伸开去，而后他听见无数声凄厉的嚎叫响起来。

黄少天握紧了那柄自少年时便永伴身侧的光剑。他仍然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疼痛从脊椎蔓延开来，逐渐吞噬着他的四肢百骸。冰雨的光芒照亮的几步范围内，数十只半人高，全身上下布满针线缝合一样的丑陋痕迹的扭曲人型黑影被穿插在冰棱的尖端，穿刺的部位并非是流淌鲜血，而是某种暗色的气态物质，在散发出来的下一刻，便直接融入了那片诡秘的暗红迷雾中。

疼痛还存在着。

他的投影的确是被杀死了。那个具有剑圣一半力量的虚像，不仅耗尽了联盟总部存放的那一丝印记中的能量，甚而带走了作为真实存在的黄少天本人几乎所有的魔力储备，留给了他近于死亡的一次完美体验。

他深深呼入一口气，矿坑内部现在的腐臭味道虽令人作呕，却多少还能很好地提醒他身处的地方，强迫着他去维系那一丝冷静。他再一次呼吸，身体内部那扇秘密的阀门缓慢地打开。

多年前即缔结契约的另一方终于从那难测的短暂休眠中苏醒过来。

黄少天很难去形容所谓安心的感觉。熟悉一如自身所有的魔力随着通道的筑成而涌入，被强行掏空的身体内部重新构筑起全新的防护力量。他用冰雨撑在地上来维持住稳定，尽力遵照着以前被告知，被教导的那样，顺着魔力的流动去抚平那种疼痛造成的痉挛。冰雨持续地散发出幽蓝光芒，这无疑有效地阻挡了那些黑色的矿坑现居客的再次侵扰——

它们只是拥挤在冰棱构筑的小世界的尽头，一双双暗红的眼睛闪烁在黑暗里，像是审美奇怪的建筑者设计的灯火。

最终黄少天伸展开身体，在全新魔力架构的辅助下准备站起来，继续尚未开始的矿区探索。

然后他看见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前。

他抬起头来。

那并不是一张适合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脸，同时这张脸的主人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合乎他记忆中的一贯形象。

“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