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

[全职高手][韩叶]泥牛入海 五

走廊里的灯还没全部亮起来，阳光从窗棂彻底斜下去之后，四处都是昏沉沉的。老照片的色调，对比度调得极低，两边排列的房门是深色，墙是发灰的白，造出一方暧昧模糊的小世界。

叶修站在走廊的这一头。

他沿着每一扇门走过去，偶尔停下来打量门上的名牌。或许有他所熟悉的名字，然而对于一个梦而言，这些都是不那么分明的，只是一种很微妙的纯心理上的感受。当他在某一扇门前停下，更强烈的预感便袭了过来。

就是这里，就是这扇门——他只要轻轻扭动门把手，就能走进去，而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他。

那是更加年轻的叶修。

具体什么年纪，即使是叶修本人，也很难分出个究竟了。比现实里的他小八岁，九岁，再或者十岁？总之那个隔着遥远岁月的叶修，披着件外套，盘腿坐在房间地面上。没有视线接触，那个叶修从来不曾回过头。

他有时会向前稍微倾过身体，与此同时，坐在床边的另一个人也会稍微躬下腰。想必是很愉快的话题，即使只存在画面而听不见声音，从双方的神情来看，旁观着的叶修也能很轻易地得出这样的结论。

然后他又睡着了。身在睡梦之中，却又再度推开安眠的门扉，这时候就不再是第三人称视角，而换做叶修自己亲身来体味。他在梦中梦的边缘浮沉，一半的意识还醒着，周围是黑沉沉的一片。

一片黑暗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很轻，隔着一段距离。

叶修想，我知道你是谁。

方世镜那班飞机赶上航空管制，生生拖了六七个小时才起飞。他提着行李进酒店大堂，总算和准备出发去机场的蓝雨一行匆匆见过一面。

叶修是被苏沐橙的电话叫醒的。兴欣这几个得回H市了，新赛季的前期工作不等人，每个在役选手都有自己的职责。他把人送上出租车，回头在酒店门口的花坛坐了会儿。很快喻文州他们也出来了，看见叶修，抓紧时间连忙道个别。

“老叶你还要在B市待多久？”黄少天临走前顺口问了一句。按昨晚会议上透露的消息，战略小组的五个人，紧接着是要分别去到联盟的各个战队做调查，为下一届邀请赛国家队选手选拔收集必要资料。二十支队伍，考虑到交叉研究的需要，第十一赛季这一年中，每个人基本上都要周转七八家战队，而叶修的第一站则是蓝雨。

对于这个安排，叶修本人没什么意见。G市早就不是第一回去，这次无非时间比一般打常规赛更长些，吃喝住行方面都有工作人员帮忙处理，他只要按计划完成工作就好。不算国家队领队这回事，严格地说，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从赛场转入了幕后。

机票是由联盟预订，叶修也不清楚具体出发的时间。毕竟吴雪峰和郭明宇都还没到B市，到时依照每个人的情况，行程兴许还会有一定的交换补充，目前暂定的时间表十分宽松。黄少天没得到确切的回复，兴致缺缺地拖着行李箱上了车，从窗口伸手出来挥几下，手里捏着手机，意思是到时电话联系——他已经收到了邮件。

这辆车也开远了，叶修终于拐进酒店大门。方世镜在电梯附近的沙发上坐着刷手机，摆明是在等他。他一走近，这个退役好些年，也许久不曾再见过面的蓝雨二代队长跟着站起来，笑着一抬手：“叶队看着精神不错。”

“都退役不当队长了，怎么还是这个称呼？”叶修和他握了个手，半侧过身按下电梯上行按钮。

“这又没关系。”方世镜把行李拉过来，也站电梯口等着，“要现在见到魏队，我一样这么叫他。”他摸了下衣兜，把房卡取出来。这还是他刚才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工作人员给送过来的。叶修眼神挺好，瞥一眼，说：“716？这倒方便，对门。”

方世镜哦了声，转话题问叶修：“魏队最近还好吧？”

“看来你们蓝雨是有遗传啊，问题都差不多。”叶修忍不住要感叹了，魏琛这下喷嚏得连成一串了吧？

硬要说的话，他退役之后回了B市，之后就被邀请赛一系列事情套了个牢，到今天还没能回兴欣正式休个假。同是十赛季末退役的魏琛，则是直接留守在H市，每天伙同伍晨带着公会里一群小弟大闹网游。在先是被家里老头子一脚踹出家门，接着受冯宪君压迫接收一大堆人事工作的叶修眼里，这家伙的生活可不要太滋润。

“没办法，实在是太久没见过魏队了。”方世镜回道。收到联盟这边发出的邀请之后，他光是结束手里的业务就花了不少工夫，基本是那边一完事，就立刻赶了过来，留给他熟悉空缺这几年联盟发展情况的时间几乎为零。虽然曾经他也零散看过几场比赛，但对荣耀的关注度，显然是远远比不上身为在役选手时期的。

魏琛选择在兴欣复出，跟着叶修拉起兴欣这辆战车，轰轰烈烈拿了个冠军又再退役，这些事他是有听说，隔着屏幕，还能笑笑，顺带怀想一下当年蓝雨的故人故事。

“魏队很有胆子，”隔了片刻，方世镜说，“当然，你也是。”

叶修帮他把行李推进电梯。

“所以你看，这不是立马拉上你们了？”他笑着拍了下方世镜肩膀，“重返荣耀女神的光辉之下，有没有很感动？”

方世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方士谦和郭明宇相继到达这座酒店，已经是会议结束之后第四天的事了。

这期间，方世镜开始逐步补充各家战队的资料，挑了些经典比赛先看着。等另两人从长途旅行的疲惫中休息过来之后，联盟第一届五人小组第一次正式讨论才算开始。

仍旧是酒店顶层那个小会议室，这回只有五个人，就不用像上回那样坐成一排排。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了，位置比较随意，但都没隔太远距离。

负责主持的也还是叶修，他没拿笔记本，直接一沓资料摊开来，拿笔头戳了戳重点那几行：“都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吧。”